大風(fēng)起于青萍之末,歷朝歷代在出現(xiàn)大亂之前必定有一些征兆,能夠洞察世事者實屬高明。中國歷史上也不乏這樣的高人。春秋時期,吳王夫差通宵達旦地在姑蘇臺歡宴飲樂,伍子胥勸諫他不聽。伍子胥就斷言:“吾見麋鹿游于姑蘇之臺也。”不久,越國伐吳,吳國戰(zhàn)敗,姑蘇臺被焚毀。魏正始七年(公元246年),大臣得來勸諫高句麗王宮驪不被采納后,他就指著高句麗的王宮說:“立見此地將生蓬蒿。”不久,高句麗國被滅,宮驪竟落得只身逃命。晉惠帝永康九年(299年),大臣索靖看到天下將亂,指著洛陽宮門的銅駝?wù)f:“會見汝在荊棘中耳!”然而,西晉宰相何曾同樣也預(yù)見到天下將亂,可是他的做法卻和別人截然不同。這恰恰是何曾的人生悲劇所在。
“八王之亂”之后,西晉政局動蕩,社稷飄搖。晉懷帝永嘉三年(309年),尚書何綏遭誣害被殺,他哥哥何嵩痛哭流涕地說:“我爺爺(何曾)怎么這樣料事如神啊!”他們的爺爺何曾當年是晉武帝的開國元勛,并是當朝宰相。何曾經(jīng)常陪同武帝參加宴會,回家之后,就對兒子們說:“皇上開創(chuàng)基業(yè)以來,每次宴會我都參加,從沒有聽到他講到治理國家的長遠打算,僅僅談及日常瑣事,沒有給子孫后代作長遠打算的辦法,他自己這一輩子還可以過下去,后代怎么辦啊!你們好像還可以免禍。”又指著孫子們說:“到他們一定要慘遭禍亂。”后來,果如何曾之言。在驚嘆何曾料事如神的同時,也以此警示眾人:千萬不能這樣茍且偷生。
何曾眼看皇帝放縱卻不加規(guī)勸,看到國家出現(xiàn)危機,大亂在即,他應(yīng)該算是一個很有見地的政治家,但作為晉武帝的肱股重臣、當朝宰相,他卻沒有盡到職責(zé)。他眼看晉武帝一步步將江山社稷葬送到喪亂的深淵,卻袖手旁觀。當時宮女近萬人,武帝就乘坐羊車,隨意任羊拉著在后宮游走,羊車停在哪里,他就在那里宴寢。宮女們?yōu)榱宋蜍嚹馨鸦实垡齺恚透傁喟蜒驉鄢缘男迈r竹葉插在門縫,利用羊喜愛鹽的習(xí)性用鹽水灑掃庭院,以致武帝荒廢政事,而公開賣官比東漢桓帝、靈帝都厲害。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臭名昭著的王愷、石崇斗富就出現(xiàn)這個時期。伍子胥等人尚能勸諫君主的過失,雖不能用但也算盡職盡心,死而無憾。何曾則不同,他能洞若觀火地看到君主之失,預(yù)見天下將亂之勢,竟在當面一言不發(fā),只是回家竊竊私語,說三道四。
他的放任給國家和家族都埋下了顛覆的禍根。何曾看到天下將亂的端倪之后,不僅沒有勸諫皇帝,自己也是及時行樂,得過且過。他過著奢華至極的生活。日常使用的帷帳車駕和服飾,質(zhì)地和工藝都要求精美到極致,飲食供養(yǎng),都超過了王爺。每次參加皇帝的宴會,都吃不下御膳,武帝就特許他吃自己從家?guī)淼木率澄铩K刻靸H伙食費就超過一萬錢,還說膳食沒有味道,沒有可以下筷子的地方。
聲名顯赫的何曾大家族,從何曾自己開始奢侈,兒子、孫子兩代,變本加利,最終走向滅亡。史載:其嗣子何劭“驕奢簡貴有父風(fēng)”。到了孫輩時,生活更加奢侈,其最終結(jié)局可想而知。從西晉開國到永嘉末年,僅僅四十多年時間,曾經(jīng)顯赫至極的何氏大家族竟然沒有一人能夠幸免于難。歸根到底,何曾自己正是滅家亡族,斷子絕孫的始作俑者。
正如《資治通鑒》總編輯司馬光所評價:何曾私下譏諷晉武帝晚年偷懶,得過且過,沒有深謀遠慮;他看到天下將亂,子孫難逃禍亂,似乎很高明;但是他自己卻超規(guī)格地過度奢侈,并且讓子孫傳承他的遺風(fēng),最終以驕奢亡族,他所謂的高明又何在啊。而且他身為宰相,明知自己的君主有過失,不當面勸諫而是回到家中在背后私議,也絕對不能算作忠臣。可見,何曾的“高明”以及言行,于國、于家、于己、于人最終都成為千古遺恨,既禍國殃民,又貽害家族、坑害子孫。